3月14日闭幕的国际能源行业高端会议剑桥能源周主题意味深长—“前行之路：复杂世界的能源战略”。因为世界复杂，能源体系治理战略的“不确定性”成为“剑桥能源周”的主调。

当世界进入2025年，地缘政治紧张、国际油价低位震荡、美国政府关税和外交政策及其对全球贸易的冲击，乃至“不能排除”的衰退风险……都在助推“不确定性”气氛弥漫。标普全球公司在会议期间发布的一份展望报告明确指出：“能源行业正处于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意味着，全球能源行业已进入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标普全球公司认为，高通胀、经济增速放缓和能源成本上升是全球不确定性增长的主要驱动因素。与此同时，全球向低碳能源转型的迫切需求使得可持续性问题愈发突出。这些因素相互交织，使得能源行业的未来发展充满了不确定性。“前行之路：复杂世界的能源战略”，犹如一面多棱镜，深刻揭示了全球能源行业在低碳发展和能源转型大趋势下所面临的复杂性，折射出技术革命、产业博弈与能源转型的深层共振。但是，在这场对话“全球不确定”中，我们却看到了被确定了的三大主线：“中国方案”“AI革命”“天然气价值”，清晰地勾勒出全球能源治理体系的发展脉络。

前行之路，虽然世界的能源战略复杂，能源转型却是当今全球能源行业的核心议题。随着对气候变化和环境保护的关注日益增加，各国都在积极推动能源结构转型，搭建新型能源发展体系。这一过程，涉及到技术突破、政策支持、市场机制、社会接受度等多方面的因素，需要平衡能源安全、经济可负担性和环境可持续性之间的关系。因此，能源战略的制定需要综合考虑多方面的因素。能源企业需要在保障能源供应安全的前提下，积极探索低碳发展的路径；政府则需要通过政策引导和监管，为能源行业的可持续发展创造良好的政策环境。

在此，本刊顺着剑桥能源周勾勒出的、能源治理体系中的“中国方案”“天然气价值”“AI革命”，三大脉络进行深入探讨。

“中国方案”：传统能源托底 绿色低碳发展加速

“实现‘双碳’目标，不是别人让我们做，而是我们自己必须要做。” “中国将提高国家自主贡献力度，采取更加有力的政策和措施，二氧化碳排放力争于2030年前达到峰值，努力争取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2020年9月22日，习近平主席在第七十五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上郑重宣布，擘画了中国应对气候变化、推进绿色低碳发展的宏伟蓝图。

“双碳”目标提出5年来，中国清洁低碳、安全高效的新型能源体系加快构建，节约高效、绿色普惠的能源消费新模式加快形成。

在2024年11月举行的《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二十九次缔约方大会（以下简称COP29）上，中国气候变化事务特使刘振民介绍，10年来，中国成为全球能耗强度降低最快的国家之一，累计节约能源消费约14亿吨标准煤，中国以年均3.2%的能源消费增速支撑了年均6%的经济增长；中国新能源装机规模占全球三分之一以上，用于可再生能源的累计投资居全球第一，是世界风电、光伏和电池设备主要供应国；新能源汽车保有量占全球一半以上。

COP29期间，中国正式发布了《早期预警促进气候变化适应中国行动方案（2025—2027）》。在COP29中国角“‘一带一路’应对气候变化南南合作与绿色对外开放案例与实践”主题边会上，“一带一路”绿色发展国际联盟发布了《应对气候变化南南合作中国行动》。这两个中国方案的发布，展示了中国在气候变化领域积极采取行动的决心和努力。

对此，联合国前副秘书长埃里克·索尔海姆指出，中国现在是全球应对气候变化力量中不可或缺的国家，世界的绿色发展离不开中国。联合国可持续发展解决方案网络负责人杰弗里·萨克斯认为，在应对全球气候变化方面，中国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中国不仅增加太阳能等绿色能源产能，快速推进自身能源转型，也出口先进绿色能源技术，促进世界其他国家实现低碳发展。“一带一路”绿色发展国际联盟联合主席、贝索斯地球基金总裁兼首席执行官斯蒂尔表示，中国大力推动自身绿色转型和低碳发展，同时给予广大发展中国家帮助和支持。中国不仅正在把绿色技术带给越来越多的国家，而且在理念和政策方面也发挥着重要的引领作用。联合国环境规划署亚太办事处主任德钦策林（Dechen Tsering）表示，中国的努力为全球实现可持续发展树立了榜样，尤其是在减少空气污染方面的成效显著。

中国是世界最大的能源与化工产品生产国和消费国。中国通过“双碳”目标、绿色能源转型等实践，按照国家“双碳”战略部署，能源消费结构将从目前以煤炭为主的“一大三小”（煤炭大，石油、天然气和新能源小）逐步向以新能源为主的“三小一大”（煤炭、石油和天然气小，新能源大）转变，化工产业将向原料轻质化和绿色化、产品绿色化和高性能化、产业发展集约化和循环化转变，为发展中国家提供可复制的低碳发展路径。

《2024年国内外油气行业发展报告》显示，2024年，我国能源行业绿色低碳转型稳步推进，成品油消费进入下降通道，2025年预计中国石油消费达到峰值。国家发展改革委能源研究所原所长韩文科表示，中国探索出了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能源绿色转型之路，为全球绿色低碳转型带来了最大的确定性，并增强了能源绿色转型的普惠性。

2月28日，国家统计局发布《中华人民共和国2024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披露2024年能源生产消费重要数据。初步核算，全年一次能源生产总量49.8亿吨标准煤，比上年增长4.6%。年末全国发电装机容量33.4862亿千瓦，比上年末增长14.6%。全年能源消费总量59.6亿吨标准煤，比上年增长4.3%。煤炭消费量增长1.7%，原油消费量下降1.2%，天然气消费量增长7.3%，电力消费量增长6.8%。煤炭消费量占能源消费总量比重为53.2%，比上年下降1.6个百分点；天然气、水电、核电、风电、太阳能发电等清洁能源消费量占能源消费总量比重为28.6%，上升2.2个百分点。2024年，我国绿色低碳转型持续深入。《公报》数据显示，全年全国万元国内生产总值二氧化碳排放比上年下降3.4%。

上述数据显示，中国能源转型呈现“清洁化加速但传统能源托底”的双轨特征：石油通过结构性调整维持关键领域安全，天然气以高增速承担低碳过渡重任。两者在政策引导与技术赋能下，共同构建“稳存量、优增量”的能源安全体系，为新能源规模化替代争取缓冲期。

在本届剑桥能源周上，大会对能源转型的困境进行了热烈讨论。片面要求绿色低碳的声音已经逐渐消失，与会者赞同首要任务是保障稳定可承受的能源供应，强调传统能源与新能源都要发展。沙特阿美公司首席执行官阿明·纳赛尔强调：“未来的能源体系将是传统能源与可再生能源共存，必须在可持续性、安全性与经济性之间实现平衡。”

中国作为世界最大的能源消费国，中国的能源转型和新能源发展成为与会者关注的焦点之一，并以“中国能源未来”命名的圆桌会议探讨了中国如何将能源安全与可持续性相结合。会上数据显示，2014年至2024年间，中国的油气消费占比从24.1%提升至27.7%，油气消费总量将从6.64亿吨油当量跃升至10.94亿吨，增幅高达65%。这一显著增长的背后，是中国油气公司在国家战略布局下实施的“稳油增气”政策的有效推动。

通过这一方针，中国不仅保持了石油产量在2亿吨左右的稳定，更是将天然气产量从1301亿立方米增长至2464亿立方米，几乎实现翻倍。在未来的10年内，即使考虑到能源转型的影响，油气作为基础燃料的使用量可能会有所下降，但作为现代化工原料的地位依然坚不可摧。预期到2024年，中国的油气总产量将首次突破4亿吨油当量的巨大关口。

会上，中国石油天然气股份有限公司副总地质师李国欣阐释了中国石油转型发展“三步走”战略和统筹“油气热电氢”“炼化生精材”业务布局。李国欣指出，中国石油致力于在安全与业务转型、成本控制与经济效益之间，依托技术创新探索最佳平衡点，向油气热电氢综合性能源公司稳步转型，推动行业绿色可持续发展。

中国石化经济技术研究院副总经理王佩分享了中国能源消费结构的变化，以及未来能源转型的机遇与方向。王佩表示，近十年来，化石能源在中国能源消费结构中仍占主导地位，但煤炭消费占比逐步下降，可再生能源迅速崛起，预计未来5年我国煤炭和石油消费将陆续达峰，能源行业将步入高质量发展的新阶段。

中国海油副总经济师、能源经济研究院院长王震指出，中国通过多维度策略应对挑战，结合自主创新、国际合作等手段，构建更加完善的清洁能源相关技术体系，有效应对技术封锁，推动产业升级。

在“中国能源未来”圆桌会议上，中国石油首次分享了煤岩气领域的重要理论成果及勘探进展，标志着国内在非常规天然气资源开发方面的重要突破。

李国欣介绍：目前，煤岩气勘探开发已进入快速发展期，短短3年多时间，产量规模就达到25亿立方米，成为中国天然气产量增长的新亮点。研究表明，全球煤系地层分布十分广泛，煤岩气资源丰富，仅中国煤岩气地质资源量初步估算就超过30万亿立方米。加大对其攻关突破的力度，或许继“页岩革命”之后将开启一场“煤岩革命”。煤岩气是未来全球油气的战略性接替资源。

“前行之路：复杂世界的能源战略”，本届剑桥能源周不仅是能源在转型过程中的一场思维与技术的碰撞会议，也是中国在全球能源版图上发声的重要平台。通过油气的多元化供应与新能源的创新发展，中国不仅为自身的能源安全奠定了基础，也为全球能源的绿色转型与可持续发展提供了中国智慧与中国方案的宝贵经验。展望未来，中国在能源领域的改革与发展将继续引领全球趋势，引发更大的关注与期待。

天然气成为全方位能源战略的核心要素

受美国新政府发布的一系列行政命令影响，本届剑桥能源周会议的主题词从能源转型转变为“务实”和“油气生产优先”。油气的重要性重获认可。国际能源署（IEA）署长比罗尔在剑桥能源周会议首日的发言顺应局势，强调了油气投资的必要性，以及与保障全球能源安全的关系。他表示，对油气行业投资应着重解决现有油田产量下降的问题。相关数据显示，在全球投向油气领域的4000亿美元中，约有3600亿美元将用于抵消现有油气田产量的下降。

新上任的美国能源部部长克里斯·赖特承认全球变暖是化石燃料排放的温室气体所致，但也认为太阳能、风能和电池在很多方面无法完全取代天然气。他以欧洲能源紧张为鉴，强调“可再生能源尚不能构筑全天候的能源安全网”。他说，天然气是过去15年来增长最快的能源，如今供应着全球25%的一次能源，是快速发展的石化行业的重点。

在全球低碳发展浪潮持续推进的背景下，本届能源周对天然气战略价值的理性探讨凸显了其不可或缺的过渡作用。阿明·纳赛尔则用数据说话：“目前，碳氢化合物仍是全球能源供应的支柱，在美国占一次能源的80%以上，在中国也超过80%。”“在可预见的未来，天然气将成为电力供应的基石。”贝莱德集团（BlackRock）董事长拉里·芬克（Larry Fink）如是判断。美国前参议员玛丽·兰德里欧也表示，作为基础性燃料，天然气是全方位能源战略的核心要素。全球最大可再生能源生产商NextEra能源公司的首席执行官约翰·凯彻姆表示，预计未来20年，全球天然气需求将增长55%。

在本届剑桥能源周上“煤岩气”成为热词。中国石油代表团首次发布煤岩气（Coal-rock Gas，简称CRG）地质理论认识与勘探开发重大突破，引发国际能源界广泛关注。

据李国欣介绍，中国石油已在鄂尔多斯盆地成功建成日产800万立方米的煤岩气产能，相当于年产能200万吨油气当量。其中，鄂东大吉气田累计产量已突破30亿立方米，标志着中国在1500米以深煤岩气开发领域实现了历史性跨越。这一成果不仅展示了中国石油在煤岩气勘探开发方面的强大实力，更为全球能源转型与可持续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中国石油创新提出的煤岩气地质理论认识突破了深部煤岩勘探开发瓶颈，通过自主提出的煤系全油气系统、研发的五大类28项技术体系，特别是水平井+体积压裂技术持续改进，成功将深层煤岩气钻井周期缩短30%以上。标普全球副董事长丹尼尔·耶金对中国石油提出的煤岩气原创概念和勘探开发方面取得的成果表示高度认同，并高度赞同其对全球煤岩气未来发展具有重大引领和推动作用。

煤岩气的规模开发正在加速推进，其战略意义不可小觑。中国石油加大对页岩气、煤岩气等新型天然气资源的研发投入，预计将进一步提升天然气在能源消费中的占比。

伍德麦肯兹提供的数据显示，过去25年间，天然气需求激增80%，如今已满足全球近四分之一的能源需求。其成功得益于全球资源规模庞大、生产成本低廉、易于储存和调度以及相对的环境优势。

伍德麦肯兹指出，天然气在加速能源转型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它不仅能逐步取代高污染的煤炭，还能为电力行业可再生能源的扩展提供强有力的支持。同时，在交通运输领域，液化天然气正在中国卡车运输领域迅速取代柴油，并在全球船舶燃料供应中与燃料油展开竞争。未来多年内，天然气仍将是众多工业生产流程和居民供暖的重要基石。

伍德麦肯兹认为，选择天然气的理由是，随着全球能源需求持续增长，天然气和液化天然气在向低碳未来的转型过程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尽管以可再生能源为主的电气化进程正在加速减少二氧化碳排放，但电气化的推进速度仍存在局限，而氢能等新兴低碳技术的应用进展也相对缓慢，难以在2050年前实现净零排放目标。鉴于煤炭仍占全球能源需求的30%，天然气作为过渡能源的选择显得尤为必要且具说服力。

AI推动天然气成为电力供应基石

本届剑桥能源周上，不仅天然气成为焦点，人工智能（AI）也是焦点议题。与会专家认为，除能源安全问题外，导致当前天然气需求增长的最大驱动因素是人工智能的兴起带动数据中心建设。传统观点认为风光发电将替代天然气时，存储计算机系统和服务器的数据中心需要消耗的大量电力，并需要全天候供应，以确保阴天或风停时正常运营。

可以说，AI驱动的电网可靠性需求重塑了天然气角色。与会人士认为，人工智能兴起带动数据中心建设等因素将推动全球天然气需求持续增长。标普全球公司说，人工智能改变了天然气行业在发电领域的叙事。此前，业界曾寄望风能和太阳能的快速发展会逐渐降低天然气在发电结构中的占比，但如今，“情况显然不同了”，电网可靠性变得非常重要。该公司预计，未来五年全球对液化天然气的需求将增长40%。

约翰·凯彻姆表示，天然气需求的增长主要受两方面因素驱动：首先，训练AI模型（特别是处理海量数据和进行复杂计算）需要消耗大量能源；其次，AI模型的运行和部署需要持续且稳定的能源支持，以保障其高效运作。

多数代表认为，随着全球对清洁能源需求的增加，天然气作为一种相对低碳的能源，将在能源转型中发挥重要作用，为AI技术的广泛应用提供可靠保障。

AI的快速发展，离不开算力、电力的支撑。AI是目标，算力是桥梁，电力是基石，三者构成了一个“黄金三角”。作为这个“黄金三角”的“稳定器”是稳定的能源供应。与传统的数据中心相比，AI数据中心单个机柜的功率增加了5倍至8倍，这就导致了同等建筑规模的数据中心对电力的需求增加5倍至8倍。虽然可再生能源正在扩大，但为弥补风光等间歇性可再生能源的供电缺口，天然气发电因灵活性强、响应速度快，被证明是一种关键的权宜之计。尤其是在美国、欧洲和亚洲部分地区，因为电网难以跟上 AI 驱动的需求，已经迫使公用事业公司扩大燃气发电。

美国能源信息署（EIA）预测，2025年天然气总消费量将达到1055亿立方英尺/日，其中数据中心供电贡献约15%的增量需求。到2030年AI相关产业将推高全球天然气需求12%，其中60%增量用于调峰发电。有数据显示，Microsoft计划在威斯康星州建造33亿美元的数据中心，这推动了We Energies对新天然气基础设施的20亿美元投资。Meta 即将在路易斯安那州建造的数据中心将要求当地公用事业公司建造新的天然气厂，这是50年来的第一次。Entergy还宣布了一座价值12亿美元的燃气发电厂，以支持Amazon不断增长的密西西比州数据中心业务。国际能源署报告称，2023年美国对人工智能和数据中心基础设施的投资现在已经超过了整个美国石油和天然气行业的投资。

2024年12月12日，埃克森美孚已率先宣布进军电力市场新计划，将建造一座直接为数据中心供电的大型天然气电厂；雪佛龙已经就向数据中心供应天然气发电以及碳捕获技术进行了长达一年多的谈判。

BP首席执行官欧慕瑞在剑桥能源周上表示，鉴于美国国内天然气市场价格的上行压力，我们亟须提升在美国境内的天然气生产能力，尤其应重点关注得克萨斯州海恩斯维尔盆地的开发潜力。

在欧洲，可再生能源投资持续推进，各国政府也在积极扶持更多的燃气发电厂，以确保有充足、可靠且灵活的发电能力，应对可再生能源发电的间歇性和季节性波动。德国计划2030年前新建20座天然气调峰电厂，专门用于保障数据中心和工业回流项目的供电稳定。

当算力成为国家核心竞争力，天然气已从过渡能源升级为数字时代的“战略资产”。而煤岩气开采技术的突破，则为这场变革提供了物质基础。

近年来，中国石油将煤岩作为储层进行整体勘探，在保存条件较好的煤层深部，发现了游离气与吸附气共存且游离气含量高的一种新类型非常规天然气资源，称之为煤岩气。它与传统煤层气虽同产于煤系地层，但二者在地质特征、赋存机理与开发方式上明显不同。目前，煤岩气勘探开发已进入快速发展期，短短3年多时间，产量规模就达到25亿立方米，成为中国天然气产量增长的新亮点。研究表明，全球煤系地层分布十分广泛，煤岩气资源丰富，仅中国煤岩气地质资源量初步估算就超过30万亿立方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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